仿佛微苦的秋风拂面——读《我与地坛》有感

当我合上书时，面前仿佛坐着垂暮的史铁生，他微微喘着气，对于他的年纪和身体来说，叙说这样一大段文字果然还是太过勉强。但我觉得他的精神依然充沛，一点也不输他二十多岁时的模样。

回忆的故事点到即止，他显然没有要多讲的意思。不过，对于一个刚认识他的人来说，他讲的已经足够详尽了，以至于我感觉像是陪伴着他一同走过了一生。

这些经历是那样真切，又是那样朦胧。

我看见捡灯笼果的少女茫然无措地站在树下，身旁是她同样年少的哥哥；我看见一对厮守的夫妻，相携走过一圈又一圈的光阴年轮；我还看见那个爱唱歌的小伙子，一遍遍地高歌还不知休止。史铁生的轮椅慢慢转动，我们走出了地坛，先将之前的回忆陈酿，然后开始回溯。

很奇怪不是吗？一般人的回忆总是从年幼时零星的记忆碎片过渡至当下的每一瞬间，但我什么也没说，没什么好说的，这毕竟只是别人的故事，而我，只是一位旁观者。

旁观者应该学会沉默。

我们缓缓又安静地走着，缓缓又安静地走过时间的长河。我亲眼看见，史铁生慢慢地飘离了轮椅，等他落地时，已然变成了一个健壮活泼的少年。

真是神奇，我在心底感叹道，文字原来有让人年轻的魔力，正如春风能使大地回暖，化开整个冬天的积雪。

迎面走来许多陌生又熟悉的人，我只能靠着曾经读过的书中描写将他们一一辨认，穿着姐姐花裙子的八子，在明亮与幽暗之间不断旋转的珊珊，抽鞭子的小恒——这是我最不喜欢的人，我连忙避开，却发现他像鬼魂一样穿过我的身体，双眼直直地望向前方，我忍不住回头，依稀看出那个踽踽而行的背影是他的母亲。年少的史铁生跑得很快，很快，我跟在他身后，几乎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气，大脑缺氧的同时，我忽然想起他曾经在书中这样写道：

“我希望既有一个健美的躯体又有一个了悟人生意义的灵魂，前者可以祈望上帝的恩赐，后者却必须在千难万苦中靠自己去获取。千万不要说倘若二者不可兼得你要哪一个？因为人活着必要有一个最美的梦想。”

我猛地停下步伐，年少的史铁生去哪了？目光所及只有一条滔滔的河流，绿柳如烟，雾霭飘荡，雾散之处，静静矗立着一座漂亮的门楼，门前还有两棵老槐树。槐树下的少女起身拂了拂落在身上的槐花，在一阵喜庆的唢呐声中踏出家门，那一瞬间，她又披上了红妆，是了，我暗自念叨着，这是史铁生的母亲，那个温婉又坚强的女子。

到这里，一切都流逝地飞快，很快四周就又是一片寂静与黑暗，正如我刚刚掀开书页时所见的模样。

但现在，我知道了，这一片黑暗之下，藏着怎样人间的温情与希望。

这世上总有这样一些人，他们苦思人生，想得很辛苦，终于有一天，不知怎得忽然拨云见日，石破天惊。有的人看透了，但不说；有的人看透了，选择写下来，正如史铁生。

这种叙说并非是为了炫耀或彰显某种世间难得的清醒，他们可能只是希望，在他们后面，那些正成长着的少年少女，如果也陷入了此类谜团，至少可以有个询问或借鉴的地方。

我明白，并为此深深感动着。

史铁生或许命若琴弦，但他的文字却往往使人熨帖。在他透彻人世的双眼背后，生长着一颗温柔的心，所以他笔下的悲伤无一例外地朦胧，而快乐无一例外地鲜活。他将悲伤与绝望在胸膛中酝酿，将撕心裂肺的哭泣与呐喊在无人的角落缓缓咀嚼吞咽，最后，当一切吐露于笔端时，早已化成了涓涓细流，被以一种平淡的语气将一切婉转道来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（文/金融学院 黄可）​